对于中国画问题的看法我基本延续了二十多年前的意见。那时,我批评中国画缺乏活力,停滞不前。刘海粟在世,李可染在世,黄胄、程十发也在世,反观当下,有谁达到或超越他们的高度呢?我想这是一个十分纠结的问题。一方面,许许多多热爱中国画从事中国画创作的人做了不懈努力,产生了一定的实绩,但始终披着中国画的“外壳”,无法做出实质性的突破。另一方面,我比较怀疑,中国画的边界的弹性有多大?它能够承载的实验性有多大?上世纪80年代,我写过一篇文章,专门谈了作为保留画种的中国画。但是,后来兴起的实验水墨之类似乎击碎了我的观点,很多人以水墨之名的实验,实际上已经把中国画概念完全抛弃。我既不认为中国画的纯洁性有多了不起,也看不出实验水墨的质量来,甚至我觉得实验水墨只是病急乱投医,东搬西抄,结果不令人满意。
此外,由于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市场化冲击,消解人们对于中国画学术问题的关注,买卖成了衡量画家的成功标记。而且,在我们这样的国度,美协、书协什么的衙门掌握着大量资源,很多时候,买卖价格是以主席、副主席、理事等等头衔而定,因而造成了学术标准的严重扭曲,画得好、写得好不重要了,重要的是画外工夫,拉帮结派那一套。我在很多地方都遇到这样的情况,有一批自称为大师和宗师的人,就像武打小说里的江湖,华山派,昆仑派什么的。人们对这种荒唐的事情熟视无睹,习以为常,学术的评价就越来越弱,变得可有可无了。
某些批评家把晁海列入实验水墨阵营中,我觉得有点牵强。固然,晁海的创作与传统程式拉开距离,揉杂了一些当代视觉元素,但毕竟就画面本身来说,仍然有一种我上面提到的“外壳”,这是好的,假如实验性成了一种借口,那就给了那些庸人和俗人以捷径,无需费神、无需花精力,且又能够在“创新”的旗帜上写上自己的名字。所以,我看重晁海的方式,不张扬,不高调,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,这么多年来,与所谓的主流保持距离,但又不自暴自弃,内心的力量推动他向前迈进。
晁海在用墨上的功夫使人刮目相看,这也是他的作品之所以能被一些行家喜欢的原因。我以为,画家的类型不同,采用的方式就不同。有的画家铺的面广,什么都能插一手,貌似全能型;有的画家则只挖一口井,埋头苦干,往深里挖,深到别人无法到达的地方。晁海显然属于后者,他的某些作品具有颇高的难度。以他的话说,有时候一个月匍匐在画面上,一笔一笔添加、烘染,不知道时间流逝,也不知道一幅画要画多少遍。我素来不喜欢“禅意”,因为这是许多装神弄鬼的人的法宝,好像高深莫测,其实不过是一堆渣滓。但是晁海画画真的有点“参禅”的意思,他炼智慧,修心性,把画画当成了完善自我的通道。
晁海希望我对他的作品提一些建议,我不认为像他这样具有经验的人需要听别人的建议。作为同行,交流些看法当然是应该的。我觉得他本可以更加挥洒一些、放任一些,不必过多受制于“形”的束缚,自然,我也知道。“形”是他的依托,是他的表现力的一个部分。
2012年8月底(根据录音整理)